晏子春秋集釋
晏子春秋集釋卷第七
外篇第七〔一〕
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第一〔二〕
景公飲酒數日而樂,釋衣冠,自鼓缶〔三〕,謂左右曰〔四〕:「仁人亦樂是夫〔五〕?」梁丘據對曰:「仁人之耳目,亦猶人也,〔六〕夫奚為獨不樂此也〔七〕?」公曰:「趣駕迎晏子〔八〕。」晏子朝服以至〔九〕,受觴再拜。公曰:「寡人甚樂此樂〔一十〕,欲與夫子共之〔一一〕,請去禮〔一二〕。」晏子對曰:「君之言過矣〔一三〕!群臣皆欲去禮以事君,嬰恐君子之不欲也〔一四〕。今齊國五尺之童子〔一五〕,力皆過嬰,又能勝君,然而不敢亂者〔一六〕,畏禮也〔一七〕。上若無禮〔一八〕,無以使其下;下若無禮,無以事其上。夫麋鹿維無禮〔一九〕,故父子同麀〔二十〕,人之所以貴于禽獸者〔二一〕,以有禮也。嬰聞之,人君無禮,無以臨其邦〔二二〕;大夫無禮,官吏不恭;父子無禮,其家必凶;兄弟無禮,不能久同〔二三〕。詩曰:『人而無禮,胡不遄死。』故禮不可去也。」公曰:「寡人不敏無良,左右淫蠱寡人〔二四〕,以至于此,請殺之〔二五〕。」晏子曰:「左右何罪〔二六〕?君若無禮,則好禮者去,無禮者至;君若好禮,則有禮者至,無禮者去〔二七〕。」公曰:「善。請易衣革冠〔二八〕,更受命〔二九〕。」晏子避走,立乎門外。公令人糞灑改席,召衣冠以迎晏子〔三十〕。晏子入門,三讓,升階,用三獻焉〔三一〕;嗛酒嘗膳〔三二〕,再拜,告饜而出〔三三〕。公下拜,送之門,反,命撤酒去樂〔三四〕,曰:「吾以彰晏子之教也。」〔三五〕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俗本以此附內篇。」◎于鬯云:「外篇二篇,元刻本一題『重而異者』,一題『不合經術者』,今不復識別。且漢書藝文志雖晏子八篇,而史記管晏傳張守節正義引七略云『晏子春秋七篇』,是外篇止一篇也。孫星衍序謂合雜上、下二篇為一,誤。」◎蘇輿云:「此篇拾補每章具列此本次第,而著吳本缺篇于下,云:『吳本有缺篇,且篇次不與孫本同,故具列孫本次第,使可案而補之』,云云。茲據拾補錄吳本缺篇著于章末焉。」
〔二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酒酣願無為禮晏子諫大旨同,但辭有詳略爾,故著于此篇。』」◎則虞案:治要引此章屬諫上為第一篇,恐唐人所見本此章不在外篇。
〔三〕 王念孫云:「案治要及北堂書鈔衣冠部三、御覽人事部百九、服章部十三,並引作『去冠被裳,自鼓盆甕』,御覽器物部三又引『自鼓盆甕』。今本云云,乃後人依新序刺奢篇改之。」◎則虞案:韓詩外傳九:「齊景公縱酒醉,而解衣冠鼓琴以自樂。」新序與今本晏子同,無「數日」二字。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新序作『謂侍者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御覽『謂』作『問』,治要作『問于左右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顧」。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御覽作『仁者亦樂此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仁人亦樂此樂乎』。」◎則虞案:新序與今本晏子同,外傳「是」作「此」。
〔六〕 蘇輿云:「治要無『亦』字。」
〔七〕 蘇輿云:「治要『奚』作『何』,『此』下有『樂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新序與今本晏子同。惟無「之」「夫」字,外傳作「仁人耳目猶人,何為不樂乎」。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『趣』,新序作『速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『曰』作『令』,于義為長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駕車以迎晏子」。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韓詩外傳作『朝服而至』,今本脫『服』字,非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同,外傳各本俱奪。音義有,今據補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「晏子」下有「聞之」二字。
〔一十〕蘇輿云:「治要無『此樂』二字。」◎則虞案:新序亦無「此樂」二字。外傳無「甚樂」二字,外傳是也。
〔一一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共之』作『同此樂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、新序「欲」作「願」,外傳「夫子」作「大夫」,「共」作「同」。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韓詩外傳無此句,文理不貫。」◎則虞案:趙本外傳有。
〔一三〕則虞案:外傳無「對」「之」字,治要無此句。
〔一四〕王念孫云:「案『子』字涉上下文諸『子』字而衍。諫上篇曰:『今君去禮,則群臣以力為政,彊者犯弱,而日易主,君將安立矣。故曰:「嬰恐君之不欲也。」』今作『恐君子之不欲』,則非其旨矣。治要無『子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、新序皆無此二句。指海本刪「子」字。
〔一五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治要引作『在今齊國之童,自(圖)以上』,與此異,疑據故本。外傳作『自齊國五尺以上』,亦有『以上』二字,惟治要引杜恕體論君篇云:『晏平仲對齊景公:「君若棄禮,則齊國五尺之童皆能勝嬰,又能勝君,所以服者,以有禮也。」』與此略合。」
〔一六〕蘇輿云:「治要無『亂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力皆能勝嬰與君」,新序作「力盡勝嬰而又勝君」,「然而」皆作「所以」,皆無「亂」字,「亂」字蓋衍文。
〔一七〕孫星衍云:「今本作『畏禮義也』,據韓詩外傳。新序無『義』字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孫刪『義』字,非也。此『義』字非『仁義』之『義』,乃『禮儀』之『儀』,周官大司徒『以儀辨等,則民不越』,鄭注曰:『儀,謂君南面臣北面,父坐子伏之屬。』故曰:『不敢亂者,畏禮儀也。』古書『仁義』字本作『誼』,『禮儀』字本作『義』,後人以『義』代『誼』,以『儀』代『義』,亂之久矣(說見經義述聞禮記)。此文作『義』,乃古字之僅存者,良可寶也。韓詩外傳、新序無『義』字者,言禮而儀在其中,故文從省耳,不得據彼以刪此。各本及治要皆有『義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有「義」字。
〔一八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上』作『君』。」
〔一九〕則虞案:新序「維」作「唯」。
〔二十〕則虞案:禮記曲禮「夫唯禽獸無禮,故父子聚麀」,鄭注:「聚,猶共也。鹿牝曰麀。」
〔二一〕蘇輿云:「各本『所』下無『以』字,治要有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元刻有,今據補。治要句上有『夫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、御覽四百八十六所引並有「以」字,元刻本、活字本「以貴」二字互倒,吳懷保本改。
〔二二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其』下有『一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御覽引無「嬰聞之」三字,下句作「君無禮,何以臨下」。
〔二三〕孫星衍云:「『邦』、『恭』、『凶』、『同』為韻。」
〔二四〕孫星衍云:「韓詩外傳、新序『蠱』作『湎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「敏」作「仁」,新序無此二字。元刻本、活字本「左右」二字互倒。
〔二五〕則虞案:外傳作「請殺左右」,下有「以補其過」四字。
〔二六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何』作『無』。」
〔二七〕蘇輿云:「治要有『矣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新序無「君若無禮」三句,下有「君若無禮,亦將如之」八字。外傳作「君好禮,則有禮者至,無禮者去;君惡禮,則無禮者至,有禮者去」。
〔二八〕蘇輿云:「治要無『革』字。」
〔二九〕則虞案:外傳作「乃更衣而坐,觴酒三行,晏子辭去」,新序作「請革衣冠,更受命,乃廢酒而更尊,朝服而坐,觴三行,晏子趨出」,均與此異。
〔三十〕王念孫云:「案『召衣冠』三字文不成義。且『易衣革冠』,已見上文,不當重出『衣冠以迎』四字,乃後人所加,當從治要作『召晏子』。」◎俞樾云:「按此本作『召晏子,衣冠以迎』。上文景公曰『請易衣革冠,更受命』,故此云『衣冠以迎』,王云『易衣革冠』已見上文,不當重出,非也。下云『公下拜,送之門』,有迎乃有送,可知此四字之非衍。特傳寫奪去,而補者誤著之『召』字之下,則文不成義,治要因刪此四字矣。」◎蘇輿云:「俞說是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刪此四字。
〔三一〕王念孫云:「案治要作『用三獻禮焉』,于義為長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增「禮」字。
〔三二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嗛,口有所銜也。』」◎蘇輿云:「此與諫上篇『辟拂嗛齊』之『嗛』異,引說文亦可通。治要無此句。」
〔三三〕蘇輿云:「治要無『告饜』二字。」
〔三四〕蘇輿云:「治要無『門,反,命』三字,非。『撤』作『徹』,浙刻據治要改『徹』。」
〔三五〕則虞案:晏子春秋言禮,多合禮制,惟此有違,非饗、非燕、非食禮,「迎晏子」與「送之門」,尤謬悖。此恐後人因外傳、新序文妄增。
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諫第二〔一〕
景公置酒于泰山之陽〔二〕,酒酣,公四望其地〔三〕,喟然嘆〔四〕,泣數行而下〔五〕,曰:「寡人將去此堂堂國者而死乎〔六〕!」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〔七〕,曰:「吾細人也〔八〕,猶將難死,而況公乎!棄是國也而死,其孰可為乎〔九〕!」晏子獨搏其髀〔一十〕,仰天而大笑曰〔一一〕:「樂哉!今日之飲也。」公怫然怒曰〔一二〕:「寡人有哀,子獨大笑,何也〔一三〕?」晏子對曰:「今日見怯君一〔一四〕,諛臣三人〔一五〕,是以大笑。」〔一六〕公曰:「何謂諛怯也?」晏子曰:「夫古之有死也,令後世賢者得之以息,不肖者得之以伏〔一七〕。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〔一八〕,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,而君亦安得此國而哀之〔一九〕?夫盛之有衰,生之有死,天之分也。物有必至,事有常然,古之道也。曷為可悲〔二十〕?至老尚哀死者,怯也〔二一〕;左右助哀者,諛也。怯諛聚居,是故笑之。」公慚而更辭曰:「我非為去國而死哀也。寡人聞之,彗星出,其所向之國君當之,今彗星出而向吾國,我是以悲也〔二二〕。」晏子曰:「君之行義回邪,無德於國,穿池沼,則欲其深以廣也〔二三〕;為臺榭,則欲其高且大也;賦斂如撝奪,誅僇如仇讎〔二四〕。自是觀之,茀又將出。天之變,彗星之出,庸可悲乎〔二五〕!」于是公懼,迺歸,窴池沼〔二六〕,廢臺榭,薄賦斂,緩刑罰,三十七日而彗星亡〔二七〕。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登牛山而悲,登公阜睹彗星而感,旨同而辭少異爾。故著于此篇。』」◎孫星衍云:「沈啟南本有此章,俗本皆刪去。據藝文類聚、御覽引,皆有之。」◎劉師培云:「黃本此章挩,吳勉學本亦無此章。」
〔二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陽』本作『上』,孫改為『陽』,非也。山南為陽,山北為陰。管子小匡篇曰『齊地南至于岱陰』,則景公不得置酒于泰山之陽。御覽人事部百三十二引作『泰山之陽』,乃後人以意改之。元刻本、沈本及御覽人事部三十二皆作『泰山之上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音義作『上』。」◎則虞案:藝文類聚十九引作「置酒泰山」,指海本作「之上」。
〔三〕 則虞案:類聚作「四望」,御覽三百九十一,又四百九十二引均作「公四面望」。
〔四〕 蘇輿云:「音義作『歎云』,今本作『嘆』,俗。據藝文類聚改。」
〔五〕 則虞案:類聚、御覽四百九十一引皆無「而下」二字。
〔六〕 盧文弨云:「御覽無『者』字,『乎』,御覽作『邪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者』字衍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刪「者」字,「者」字非衍,類聚、文選卷四十八注引皆有「者」字。又類聚引「乎」作「耶」。
〔七〕 則虞案:類聚、御覽三百九十一、四百九十一兩引皆無「佐哀」二字。
〔八〕 盧文弨云:「『吾』訛,御覽作『臣』。」◎則虞案:宋本御覽三百九十一引作「臣」,四百九十一引作「吾」,指海本改作「臣」,失之輕率。
〔九〕 則虞案:御覽兩引皆無「棄是國也」二語。
〔一十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髀,股也。』」
〔一一〕則虞案:類聚及御覽兩引皆無「獨」「其」二字。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怫,鬱也。』玉篇:『意不舒怡(今本作「治」,非)也。扶勿切。』」◎則虞案:類書所引皆無「怫然」二字。
〔一三〕則虞案:類聚十九、御覽四百九十一引作「子笑何也」。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〈犭厺〉,多畏也。杜林說:「〈犭厺〉」從「心」。』玉篇:『怯,懼也,畏也。去劫切。』」
〔一五〕王念孫云:「按『人』字涉上文『三人』而衍。『諛臣三』,與『怯君一』對文,則不當有『人』字。藝文類聚人部三及御覽引此皆無『人』字,諫上篇亦云:『不仁之君見一,諂諛之臣見二。』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刪「人」字。
〔一六〕則虞案:類聚、御覽無此下「公曰何謂諛怯也」一段,逕接「公慚而更辭」,此段蓋後人妄增。
〔一七〕則虞案:諫上十八「仁者息焉,不仁者伏焉」,即此所本。
〔一八〕俞樾云:「按『毋知有死』,本作『如毋有死』。『如』與『而』通,『如毋有死』者,『而毋有死』也。諫上篇云『若使古而無死』,此云『若使古之王者如毋有死』,文異而義同。因『如』誤作『知』,寫者遂移至『毋』字之下,義不可通矣。」
〔一九〕陶鴻慶云:「景公哀其去國而死,非哀其有國也,『哀』當為『享』字之誤。內篇諫上云『數君者將守之,則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』,本篇後第四章云『古若無死,爽鳩氏之樂,非君所願也』,並與此文異而義同。」
〔二十〕則虞案:文選秋興賦注引作「曷為悲老而哀死」。
〔二一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文選秋興賦注引晏子春秋云:『景公遊於牛山,臨齊國,乃流涕而嘆曰:「奈何去此堂堂之國而死乎!使古而無死,不亦樂乎!」左右皆泣,晏子獨笑曰:「夫盛之有衰,生之有死,天之數也。物有必至,事有當然,曷有悲老而哀死。古無死,古之樂也,君何有焉。」懷遠悼近,齊景之謂也。』所引當據此節,惟不云置酒泰山,而云牛山,『古而無死』諸語,又采自本篇第四章,今合引為一,未知所據何本。(元和郡縣圖志河南道六云:『昔齊景公游牛山,北望而歎曰:「美哉國乎!古而無死,將何去此。」晏子對曰:「古而無死,則太公丁公之樂也,君何與於此哉。」』係約引韓詩外傳。)」
〔二二〕則虞案:冊府元龜二百四十四引同,惟「悲」下無「也」字,御覽八百七十五引作「慧星向吾國,我是以悲」。
〔二三〕則虞案:元龜「回」作「固」,「池沼」作「閣池」,御覽作「居穿池,欲深廣」。
〔二四〕蘇時學云:「『撝奪』,猶『攘奪』也。」◎則虞案:元龜「斂」下無「如」字,「誅戮」作「糾繆」,亦無「如」字。御覽無「賦斂」句。
〔二五〕王念孫云:「『可』讀曰『何』,『何』『可』古字通。『庸』,亦『何』也,古人自有複語耳。文十八年左傳『庸何傷』,襄二十五年傳『將庸何歸』,皆其證也。『悲』,宜作『懼』,此涉上文兩『悲』字而誤,當據諸書所引改。」又曰:「『天之變』三字,與上下文皆不相屬,蓋衍文也。下篇曰:『茀星又將見瞢,奚獨彗星乎。』諫上篇曰:『何暇在彗,茀又將見矣。』此文曰:『茀又將出……彗星之出,庸何懼乎。』語意前後相同,則不當有『天之變』三字明矣。續漢書天文志注引作『孛又將出。彗星之出,庸何懼乎』(困學紀聞六同),御覽咎徵部二引作『孛又將出,彗星庸可懼乎』,史記齊世家作『茀星將出,彗星何懼乎』,皆無『天之變』三字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開元占經八十八引作『孛星將出,彗星寧可拒乎』,御覽八百七十五引作『孛又將至,彗星容可拒乎』,與此稍異。又史記齊世家云:『齊景公三十三年,彗星見,景公坐柏寢歎曰:「堂堂誰有此乎!」群臣皆泣,晏子笑。公怒,晏子曰:「臣笑群臣諛甚。」景公曰:「彗星出東北,當齊分野,寡人以為憂。」晏子曰:「君高臺深池,賦斂如弗得,刑罪恐弗勝,孛(山堂考索前集五十九引作『茀』)星將出,彗星何懼乎!」』即本此章。惟彼言『公坐柏寢』,未知何據,亦與諫上篇游公阜章不同。(史記『乎』下又云:『公曰:「可禳否?」晏子曰:「使神可祝而來,亦可禳而去也,百姓苦怨以萬數,而君令一人禳之,安能勝眾口乎?」』與此節及諫上篇均異。)」◎則虞案:王云「天之變」衍文,非是。元龜亦有之,指海本據王說刪,亦失之輕率。
〔二六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窴,塞也。』」◎則虞案:占經引作「填陂池」,元龜作「填閣池」。
〔二七〕蘇輿云:「拾補云:『吳本此章缺。』」◎則虞案:元龜引句末有「也」字,御覽引「亡」作「去」。
景公瞢見彗星使人占之晏子諫第三〔一〕
景公瞢見彗星。明日,召晏子而問焉〔二〕:「寡人聞之,有彗星者必有亡國〔三〕。夜者,寡人瞢見彗星,吾欲召占瞢者使占之。」晏子對曰:「君居處無節〔四〕,衣服無度,不聽正諫〔五〕,興事無已,賦斂無厭,使民如將不勝,萬民懟怨。茀星又將見瞢,奚獨彗星乎!」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登公阜見彗星使禳之晏子諫辭旨同,而此特言「瞢見」為異爾。故著于此篇。』」◎劉師培云:「黃本此章挩。」◎則虞案:吳勉學本亦無此章。
〔二〕 蘇輿云:「下疑有『曰』字。」
〔三〕 蘇輿云:「『有』字疑緣上而衍。」
〔四〕 蘇輿云:「『居』,舊刻誤『君』,今從浙刻正。」
〔五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正』與『証』同,說文:『証,諫也。』齊策『士尉以証靖郭君』是也。亦通作『正』,呂氏春秋慎大篇『不可正諫』,達鬱篇『使公卿列士正諫』是也。」
景公問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諫第四〔一〕
景公飲酒樂〔二〕,公曰:「古而無死,其樂若何〔三〕?」晏子對曰〔四〕:「古而無死,則古之樂也,君何得焉?昔爽鳩氏始居此地〔五〕,季萴因之〔六〕,有逢伯陵因之〔七〕,蒲姑氏因之,〔八〕而後太公因之〔九〕。古若無死〔一十〕,爽鳩氏之樂,非君所願也〔一一〕。」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謂梁丘據與己和、景公使祝史禳彗星,皆出於景公游公阜一日而有三過言,但析為章而辭少異,皆著于此篇。』」◎劉師培云:「黃本此下三章在景公疥章後。」◎則虞案:楊本同。此與下章俱用左昭二十年文,一字未易,而割為兩章,顛倒其序次耳。
〔二〕 則虞案:水經注卷八引作「飲酒於臺上」。
〔三〕 則虞案:水經注引作「古而不死,何樂如之」。
〔四〕 則虞案:水經注作「晏平仲對曰」。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杜預注:『爽鳩氏,少皞氏之司寇也。』」◎則虞案:水經注作「始居之」。新唐書李邕傳引曰「爽鳩氏且因之」。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杜預注:『季萴,虞夏諸侯代爽鳩氏者。』」◎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、吳懷保本俱誤「前」,綿眇閣本作「萴」。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杜預注:『逢伯陵,姜姓。』」◎則虞案:左昭十年傳正義引「有逢伯陵因之」,則「陵」是逢君之祖也。伯陵之後,世為逢君。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杜預注:『蒲姑氏,殷周之閒代逢公者。』」
〔九〕 則虞案:水經注「因」上有「又」字。
〔一十〕孫星衍云:「『若』一本作『君』,非。」◎則虞案:水經注「古」上有「臣以為」三字。
〔一一〕則虞案:「願」,水經注作「樂」,水經注卷二十六亦引此。
景公謂梁丘據與己和晏子諫第五〔一〕
景公至自畋〔二〕,晏子侍于遄臺,梁丘據造焉〔三〕。公曰:「維據與我和夫!」晏子對曰:「據亦同也,焉得為和。」公曰:「和與同異乎?」對曰:「異。和如羹焉,水火醯醢鹽梅,以烹魚肉,燀之以薪〔四〕,宰夫和之,齊之以味,濟其不及;以洩其過〔五〕,君子食之,以平其心。君臣亦然。君所謂可,而有否焉,臣獻其否,以成其可;君所謂否,而有可焉,臣獻其可,以去其否。是以政平而不干,民無爭心。故詩曰:『亦有和羹,既戒且平〔六〕;奏鬷無言〔七〕,時靡有爭。』〔八〕先王之濟五味,和五聲也,以平其心,成其政也。聲亦如味:一氣,二體,三類,四物,五聲,六律,七音,八風,九歌,以相成也;清濁,大小,短長〔九〕,疾徐,哀樂,剛柔,遲速,高下,出入,周流〔一十〕,以相濟也。君子聽之,以平其心,心平德和。故詩曰:『德音不瑕。』〔一一〕今據不然,君所謂可,據亦曰可;君所謂否,據亦曰否。若以水濟水,誰能食之?若琴瑟之專一〔一二〕,誰能聽之?同之不可也如是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〔一三〕
〔一〕 則虞案:此用左昭二十年傳文,只增「公曰善」三字。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田』。」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『梁丘據』,左傳作『子猶』,稱其字。」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燀,炊也。』」◎則虞案:杜注同。
〔五〕 則虞案:杜注:「濟,益也;洩,減也。」元刻本、活字本「過」誤作「遇」。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詩、左傳作『既平』。」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詩作『鬷假』,傳:『鬷,總;假,大也。』左傳作『鬷嘏』,禮記中庸篇作『奏假』,鄭氏注言:『奏大樂于宗廟之中。』此作『奏鬷』,未詳也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按昭二十年左傳作『鬷嘏無言』,此篇全用左傳,則此文亦當與彼同,今作『奏鬷無言』者,後人依中庸旁記『奏』字,而寫者誤合之,又脫去『嘏』字耳,當依左傳改正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凌本作『鬷嘏』。」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商頌烈祖之詩。」
〔九〕 則虞案:元本誤作「矩長」,吳懷保諸本作「短長」。
〔一十〕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周流』,杜預注:『周,密也。』陸德明音義傳本皆作『流』,然此五句皆相對,不應獨作『周流』。古本有作『疏』者,按注訓『周』為『密』,則與『疏』相對,宜為『疏』耳。」◎蘇輿云:「今本左傳作『疏』,作『流』者,俗本也。」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豳風狼跋之詩。」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壹』。」
〔一三〕則虞案:荀悅申鑑卷四云:「君子食和羹以平其氣,聽和聲以平其志,納和言以平其政,履和行以平其德。夫酸鹹甘苦不同,嘉味以濟,謂之和羹;宮商角徵不同,嘉音以章,謂之和聲;臧否損益不同,中正以訓,謂之和言;趨舍動靜不同,雅度以平,謂之和行。人之言曰:『唯其言而莫予違也,則幾於喪國焉。』孔子曰:『君子和而不同。』晏子亦云:『以水濟水,誰能食之;琴瑟一聲,誰能聽之。』詩云:『亦有和羹,既戒且平;奏假無言,時靡有爭。』此之謂也。」可發此章之義。
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諫第六〔一〕
齊有彗星,景公使祝禳之〔二〕。晏子諫曰:「無益也,祇取誣焉。天道不謟〔三〕,不貳其命,若之何禳之也!且天之有彗〔四〕,以除穢也〔五〕。君無穢德,又何禳焉?若德之穢,禳之何損〔六〕?詩云:『維此文王,小心翼翼,昭事上帝,聿懷多福,厥德不回,以受方國。』〔七〕君無違德〔八〕,方國將至,何患于彗?詩曰:『我無所監,夏后及商,用亂之故,民卒流亡〔九〕。』若德之回亂〔一十〕,民將流亡,祝史之為,無能補也。」公說,乃止〔一一〕。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登公阜見彗星章旨同,故著于此篇。』」◎則虞案:此用左昭二十六年文,與諫上第十八章實一事。
〔二〕 則虞案:左傳作「齊侯使禳之」。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杜預注左傳:『疑也。』」
〔四〕 則虞案:「禳之」下「也」字當在「彗」下,左傳正如此。
〔五〕 劉師培云:「黃本『穢』下有『德』字。」
〔六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論衡變虛篇『損』作『益』,新序雜事四、何允中本亦作『益』。」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大雅文王之詩。」
〔八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論衡作『回德』,『回』、『違』古通。」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杜預注左傳:『逸詩也。』按『〈氵不〉』即『流』隸字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流』,下同。」
〔一十〕則虞案:當據左傳刪「之」字。
〔一一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二百四十二引作『乃已』。」
景公有疾梁丘據裔款請誅祝史晏子諫第七〔一〕
景公疥遂痁〔二〕,期而不瘳。諸侯之賓,問疾者多在。梁丘據、裔款言于公曰〔三〕:「吾事鬼神,豐于先君有加矣。今君疾病,為諸侯憂,是祝史之罪也。諸侯不知,其謂我不敬,君盍誅于祝固史嚚以辭賓。」公說,告晏子。晏子對曰:「日宋之盟〔四〕,屈建問范會之德于趙武,趙武曰:『夫子家事治〔五〕,言于晉國,竭情無私,其祝史祭祀,陳言不愧〔六〕;其家事無猜〔七〕,其祝史不祈。』建以語康王,康王曰:『神人無怨,宜天子之光輔五君〔八〕,以為諸侯主也〔九〕。』」公曰:「據與款謂寡人能事鬼神,故欲誅于祝史,子稱是語何故?」對曰:「若有德之君〔一十〕,外內不廢,上下無怨,動無違事,其祝史薦信,無愧心矣。是以鬼神用饗,國受其福,祝史與焉。其所以蕃祉老壽者〔一一〕,為信君使也,其言忠信于鬼神。其適遇淫君,外內頗邪,上下怨疾,動作辟違〔一二〕,從欲厭私,高臺深池,撞鐘舞女,斬刈民力,輸掠其聚〔一三〕,以成其違,不恤後人,暴虐淫縱〔一四〕,肆行非度,無所還忌,不思謗讟,不憚鬼神,神怒民痛〔一五〕,無悛於心。其祝史薦信,是言罪也;其蓋失數美,是矯誣也;進退無辭,則虛以成媚〔一六〕,是以鬼神不饗,其國以禍之〔一七〕,祝史與焉。所以夭昏孤疾者,〔一八〕為暴君使也〔一九〕,其言僭嫚于鬼神。」公曰:「然則若之何?」對曰:「不可為也。山林之木,衡鹿守之;澤之雈蒲〔二十〕,舟鮫守之;藪之薪蒸〔二一〕,虞候守之〔二二〕;海之鹽蜃,祈望守之。縣鄙之人,入從其政;偪介之關〔二三〕,暴征其私;承嗣大夫,彊易其賄〔二四〕;布常無藝〔二五〕,徵斂無度;宮室日更,淫樂不違;內寵之妾肆奪于市,外寵之臣僭令於鄙〔二六〕;私欲養求,不給則應〔二七〕。民人苦病,夫婦皆詛。祝有益也,詛亦有損〔二八〕,聊攝以東,姑尤以西,其為人也多矣!雖其善祝,豈能勝億兆人之詛!君若欲誅於祝史,修德而後可。」公說,使有司寬政〔二九〕,毀關去禁,薄斂已責,公疾愈〔三十〕。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病久欲誅祝史以謝事悉旨同,但述辭有首末之異,故著于此篇。』」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事在昭十二年。」◎則虞案:事在昭二十年。元刻本「遂」誤作「逐」,活字本不誤。
〔三〕 則虞案:「裔」上當據左傳補「與」字。
〔四〕 則虞案:事在襄二十七年。
〔五〕 則虞案:襄二十七年傳「家」上有「之」字。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『言』一本『同』,左傳作『信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陳信』,凌本同。」◎則虞案:吳勉學本亦作「言」。
〔七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作「情」。
〔八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光」誤「先」,綿眇閣本作「光」。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今本皆作『諸主』,據左傳增。」
〔一十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脫「有」字。
〔一一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祉」誤「禮」。
〔一二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違」誤作「遠」。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新附有『掠』字,云唐韻或作『櫟』。按漢書武紀作『略』。」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從』。」
〔一五〕則虞案:「神怒」上,元刻本、活字本有「鬼」字。
〔一六〕孫星衍云:「一本同左傳『成』作『求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求媚』,凌本同。」◎則虞案:吳勉學本作「成」。
〔一七〕俞樾云:「按『之』字衍文,『其國以禍』四字為句,言國以之而受禍也。與上文『國受其福』相對為文。說詳群經平議左傳。」
〔一八〕蘇輿云:「『所』上當從左傳有『其』字,與上一律。」
〔一九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為」作「其」。
〔二十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(圖),禁苑也。』引春秋傳曰:『澤之目篽。』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雈』當作『(圖)』,元刻作『雚』。說文:『雚,雚爵似鴻雁而大;雈,老兔似鴟鵂而小。(圖),薍之已秀者也。「雈」從「隹」從「艹」,「(圖)」從「艸」「雈」聲。』」
〔二一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脫「蒸」字。
〔二二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候」下有「〈犭矣〉」字。
〔二三〕王引之云:「『偪介』,本作『偪邇』。『偪邇之關』,謂迫近國都之關也。今本作『偪介』者,後人依誤本左傳改之。辯見經義述聞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「介」作「邇」。
〔二四〕蘇輿云:「『彊』,舊刻誤『疆』,今從浙刻正。」
〔二五〕孫星衍云:「爾雅釋詁:『法,常也。』『常』亦為『法』。『藝』當為『埶』,即『臬』假音字,『臬』為射準的,言布法無準也。」
〔二六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令」誤「全」。
〔二七〕于省吾云:「按『應』字不詞,『應』宜讀作詩閟宮『戎狄是膺』之『膺』,『應』『膺』古同字。金文通作『雁』,如雁公鼎,『雁』即左僖二十四年傳『邗晉應韓』之『應』,叔公鎛『雁受君公之易光』,『雁受』即膺受,是其證也。上云『私欲養求』,養,長也,故此云不給則膺懲之也。下云『民人苦病,夫婦皆詛』,義正相承。」
〔二八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亦」誤「不」,「損」,元刻本誤「揖」。
〔二九〕蘇輿云:「舊刻『司寬』誤倒,今從浙刻乙。」
〔三十〕孫星衍云:「左傳無此句,俗本移此在景公飲酒樂章之前,今據沈啟南本。」
景公見道殣自慚無德晏子諫第八〔一〕
景公賞賜及後宮,文繡被臺榭,菽粟食鳧鴈〔二〕;出而見殣,謂晏子曰:「此何為而死?」晏子對曰:「此餧而死〔三〕。」公曰:「嘻!寡人之無德也甚矣〔四〕。」對曰:「君之德著而彰,何為無德也?」景公曰:「何謂也?」對曰:「君之德及後宮與臺榭〔五〕,君之玩物〔六〕,衣以文繡;君之鳧鴈,食以菽粟;君之營內自樂,延及後宮之族,何為其無德〔七〕!顧臣願有請于君:由君之意,自樂之心,推而與百姓同之,則何殣之有!君不推此,而苟營內好私,使財貨偏有所聚〔八〕,菽粟幣帛腐于囷府〔九〕,惠不遍加于百姓,公心不周乎萬國〔一十〕,則桀紂之所以亡也。夫士民之所以叛,由偏之也〔一一〕,君如察臣嬰之言,推君之盛德,公布之于天下,則湯武可為也。一殣何足恤哉!」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遊寒塗不卹死胔辭如相反,而其旨實同,故著于此篇。』」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『菽』當為『尗』。說文:『鴈,鵝也。』鴈即今鴨,故爾雅釋鳥云:『舒鴈鵝。』舒之言大也。鵝與鴨同類而大,『鴈』『鴨』聲相近。本草經有『鴈肪』,亦謂鴨也。名醫疑是鴻鴈,乃別出『鶩肪』。按此與鳧並畜,必非鴻鴈明白。說文自有『鴻雁』字。從『隹』。」◎王引之云:「鳧,鴨也;鴈,鵝也。此云:『菽粟食鳧鴈』,下云『君之鳧鴈,食以菽粟』,則鳧鴈乃家畜,非野鳥也。爾雅『舒鳧鶩』,郭璞曰:『鴨也。』廣雅曰:『鳧鶩,{鳥扈}也。』(『{鳥扈}』與『鴨』同)即此所謂『鳧』也。故對文則『鳧』與『鶩』異,散文則『鶩』亦謂之『鳧』。爾雅『舒鴈鵝』,郭璞曰:『今江東呼鴚。』方言曰:『鴈自關而東謂之鴚鵝,南楚之外謂之鵝。』說文曰:『鵝,鴈也。』『鴈,鵝也。』廣雅曰:『〈鳥我〉,鵝鴈也。』即此所謂『鴈』也。故對文則『鵝』與『鴈』異,散文則『鵝』亦謂之『鴈』。莊子山木篇『命豎子殺鴈而亨之』,謂殺鵝也。說苑臣術篇『秦穆公悅百里奚之言,公孫支歸取鴈以賀』(鵝是家畜,故歸而取之甚便),漢書翟方進傳『有狗從外入,齧其中庭群鴈數十』,皆謂鵝為鴈也(詳見經義述聞周官膳夫下)。楚辭七諫:『畜鳧駕鵝,滿堂壇兮。』(今本『駕鵝』下有『雞鶩』二字,乃後人所加,與王注不合)齊策『士三食不得饜,而君鵝鶩有餘食』,韓詩外傳及說苑尊賢篇並作『鴈鶩有餘粟』,即此所謂『菽粟食鳧鴈』也。孫以鴈為鴨,云『鴈』『鴨』聲相近,又引本草『鴈肪』,皆失之。」
〔三〕 蘇時學云:「『餧』與『餒』同。」
〔四〕 則虞案:說苑「甚」上有「何」字。
〔五〕 陶鴻慶云:「『臺榭』二字與下『玩物』當互易。『玩物』包『臺榭』、『鳧鴈』而言也。上文云『景公賞賜及後宮,文繡被臺榭,菽粟食鳧鴈』,是其證。」
〔六〕 劉師培云:「黃本『物』作『狗』。」
〔七〕 蘇輿云:「『其』字疑衍,上文亦無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亦有,又當據說苑句末補「也」字。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今本『偏』作『衝』,據說苑改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偏』,元刻作『衝』。」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詩傳:『圓者為囷。』食頡篇:『府,文書財帛藏也。』」
〔一十〕蘇輿云:「『公』字似當在『惠』字上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無「萬」字。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『偏』,今本作『遍』,據說苑改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偏』,元刻作『遍』。」◎劉師培云:「黃本上方校語云『由』下疑挩『不』字。」
景公欲誅斷所愛橚者晏子諫第九〔一〕
景公登箐室而望〔二〕,見人有斷雍門之橚者〔三〕,公令吏拘之,顧謂晏子趣誅之。晏子默然不對。公曰:「雍門之橚,寡人所甚愛也,此見斷之〔四〕,故使夫子誅之,默然而不應,何也?」晏子對曰:「嬰聞之,古者人君出,則闢道十里〔五〕,非畏也;冕前有旒〔六〕,惡多所見也〔七〕;纊紘珫耳〔八〕,惡多所聞也;大帶重半鈞〔九〕,舄履倍重,不欲輕也。刑死之罪,日中之朝,君過之,則赦之〔一十〕,嬰未嘗聞為人君而自坐其民者也〔一一〕。」公曰:「赦之〔一二〕,無使夫子復言。」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欲殺犯槐者、景公逐得斬竹事悉同,但辭少異耳,故著于此篇。』」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無『箐』字。玉篇:『箐,棺車上覆也,士見切。』蓋即『綪』字異文。藝文類聚作『青堂』,是。」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橚,長木貌。』孫愐音山巧切,玉篇息六切。」◎王引之云:「此『橚』字非謂長木貌,乃木名也。『橚』,即『楸』字也。說文:『楸,梓也。』徐鍇曰:『春秋左傳「伐雍門之楸」,作「萩」同。』(襄十八年)中山經『其狀如橚』,郭璞曰:『即「楸」字也。』是『雍門之橚』即『雍門之萩』。」◎洪頤烜曰:「左氏襄十八年傳:『伐雍門之楸。』山海經中山經『陽華之山多苦辛,其狀如橚』,郭注:『「橚」即「楸」字。』『楸』『萩』古字通用。」◎則虞案:藝文類聚八十九引作「見斷橚淮門者」。
〔四〕 盧文弨云:「『此』當作『比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盧校作『比見』,當據改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改為「比」。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『闢』一本作『避』。」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瑬,垂玉也,冕飾。』『旒』,聲同耳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大戴子張問入官篇云:『冕而前旒,所以蔽明也。』並可為冕無後旒之證。」
〔七〕 則虞案:類聚引作「前冕旒,惡多見也」。下句亦無「所」字。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纊,絮也。』『紘,冠卷也。』『珫』即『充』俗字。玉篇:『珫,耳也。齒融切。』藝文類聚作『黈纊塞耳』。」◎劉師培云:「黃本上方校語云『珫』一本作『玩』,非。」
〔九〕 于鬯云:「『半鈞』,謂半斤也,非十五斤也。然則『倍重』者,倍『半鈞』之重,則一鈞矣。一鈞者,一斤也,非三十斤也。泥於三十斤為鈞之說,帶履之重,皆無其理。」◎蘇輿云:「音義『大』作『泰』,云一本作『大』。『鈞』,舊刻誤『釣』,今從浙刻改。」◎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作「泰」。
〔一十〕孫詒讓云:「『日中之朝』,謂市朝也。易繫辭云:『日中為市。』周禮司市云:『國君過市,則刑人赦。』晏子此言與禮正合。說詳周禮正義。」
〔一一〕則虞案:「坐」,類聚作「生」,誤。蒼頡篇:「坐,罪也。」
〔一二〕則虞案:類聚作「趨舍之」。
景公坐路寢曰誰將有此晏子諫第十〔一〕
景公坐于路寢,曰:「美哉其室,將誰有此乎〔二〕?」晏子對曰:「其田氏乎〔三〕,田無宇為垾矣〔四〕。」公曰〔五〕:「然則柰何?」晏子對曰:「為善者,君上之所勸也,豈可禁哉!夫田氏國門擊柝之家,父以託其子,兄以託其弟,於今三世矣。山木如市,不加于山;魚鹽蚌蜃,不加于海;民財為之歸。今歲凶饑,蒿種芼斂不半〔六〕,道路有死人。齊舊四量而豆〔七〕,豆四而區,區四而釜,釜十而鍾。田氏四量,各加一焉。以家量貸,以公量收〔八〕,則所以糴百姓之死命者澤矣〔九〕。今公家驕汰,而田氏慈惠,國澤是將焉歸〔一十〕?田氏雖無德而施于民〔一一〕。公厚斂而田氏厚施焉。詩曰:『雖無德與汝,式歌且舞。』〔一二〕田氏之施,民歌舞之也,國之歸焉,不亦宜乎!」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末注云:『此章與景公登路寢而嘆、景公問後世有齊者、叔向問齊國之治何若辭旨略同而小異,故著于此篇。』」◎劉師培云:「黃本此章挩。」◎則虞案:活字本「第十」誤作「第十一」。
〔二〕 王念孫云:「案當作『美哉室,其誰將有此乎』。今本『其』字誤入上句內,則文義不順。『誰將』又誤作『將誰』。按本篇標題曰『景公坐路寢,曰誰將有此』,『誰將』二字尚不誤,則作『將誰』者誤也(後第十五云『後世孰將踐有齊國者乎』,『孰』字亦在『將』字上)。昭二十六年左傳正作『美哉室,其誰有此乎』。」
〔三〕 則虞案:左昭二十六年傳作「晏子曰:『敢問何謂也?』公曰:『吾以為在德。』對曰:『如君之言,其陳氏乎。』」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玉篇:『垾,水隄也,胡肝切。』」◎俞樾云:「按『垾』字義不可通,疑『圻』字之誤,『圻』誤為『〈土干〉』,又誤為『垾』耳。『圻』者,『幾』之假字,隱元年穀梁傳注『天子畿內』,釋文曰:『畿,本作「圻」。』然則『圻』之通作『幾』,猶『圻』之通作『畿』也。『田無宇為圻矣』,猶曰『田無宇為幾矣』。問上篇曰:『田無宇之後為幾。』是其證也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『垾』疑『〈土{高羊}〉』之壞字,說文云:『〈土{高羊}〉,射臬也,讀若「準」,字或作「埻」。』則〈土{高羊}〉為矢臬,此以射〈土{高羊}〉為矢所歸,喻田氏為民所歸。下云『民財為之歸』,又云『國澤是將焉歸』,又云『國之歸也,不亦宜乎』,均蒙此言。」
〔五〕 蘇輿云:「『曰』字舊脫,拾補有,浙刻據元刻補,今從浙刻正。」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『芼』,說文:『艸覆蔓。』」◎則虞案:孫說非是。「芼斂」並文,當從廣雅釋詁訓為「取」,「芼斂不半」,猶言「收斂未半」也。
〔七〕 于鬯云:「『而豆』上當脫『四升』二字。」◎則虞案:是也。內篇問下云:「齊舊四量:豆、區、釜、鍾,四升為豆,各自其四,以登于釜,釜十則鍾。』惟文字稍異,指海本已據補「四升」二字。
〔八〕 則虞案:左傳作「陳氏雖無大德,而有施於民。豆、區、釜、鍾之數,其取之公也薄,其施之民也厚」,杜注:「謂以公量收,以私量貸也。」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『糴』,說文:『市穀也。』」◎則虞案:「澤」疑「(圖)」之假借,說文:「引給也。」段玉裁云:「引之使長。」「死命者(圖)矣」,謂延其命也。
〔一十〕王念孫云:「案『澤』,古『舍』字也。說見管子戒篇。」◎則虞案:戒篇王氏云:「『澤』讀為『舍其路而弗由』之『舍』。『舍』、『釋』、『澤』三字古同聲而通用。周頌載芟篇『其耕澤澤』,正義引爾雅作『釋釋』,夏小正『農及雪澤』,管子乘馬篇作『農耕及雪釋』。考工記:『水有時以凝,有時以澤。』是『釋』與『澤』通也。周官占夢『乃舍萌于四方』,鄭注曰:『舍,讀為釋。』古者釋菜、釋奠,多作『舍』字。鄉飲酒禮『主人釋服』,大射儀『獲而未釋獲』,古文『釋』並作『舍』。月令『命樂正習舞,釋菜』,呂氏春秋仲春篇『釋』作『舍』。是『釋』與『舍』通也。管子形勢篇『莫知其為之,莫知其澤之』,形勢解『澤』作『舍』,是『舍』與『澤』通也。」
〔一一〕則虞案:左傳「施」上有「有」字。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小雅車舝之詩。」◎則虞案:原詩云「雖無德與女,式歌且舞」,箋云:「雖無其德我與女,用是歌舞相樂,喜之至也。」詩人本以「女」與褒姒相比,晏子引詩以為景公與田氏,而以德為施於民之德,與詩意不同。後漢書孝章帝紀:「詔鳳皇黃龍所見亭部,無出二年租賦,加賜男子爵人二級,先見者帛二十匹,近者三匹,太守三十匹,令長十五匹,丞尉半之。詩云:『雖亡德於民,式歌且舞。』」與此引詩同。